张典焕
陨落巨星,举国悲鸣,余音绕梁,亿万创新
我国当代最杰出的科学家之一,钱学森离我们而仙去了,全国都在怀念钱学森,可见钱先生对我国的无私贡献是多么的大,钱先生的科学技术是多么的精通,钱先生的为人是多么的高尚。钱先生是我的老师,也是我的领导,他的一举一动,他的声音笑貌,历历如在目前。我今年七十二周岁了,仍然在工作,从某一方面来说,也是向钱先生学习。
一、向钱先生学习什么
向钱先生学习什么?太多了。但关键的一点是学习他热爱祖国的创造精神,他去世前对温家宝总理说,他最担心的是中国目前还没有一所创造性的大学。我们镇江是一个物华天宝、人杰地灵、大学众多的地方,能不能搞一所出来?这不是一个人的事,也不是少数人的事,而是从市人大、市政协、市委书记、市长到普通老百姓,从校长到每一个学生,即从上到下,整个镇江人的事。
我在当第八届镇江市政协委员前后,给政协写了不少文章,但这方面谈得不多,因为当时全国的大气候还没有到。
目前,胡总书记向全国人民号召,强调科学发展观,现在的镇江市领导者也越来越重视科学技术了,我退休所在的大学江苏大学有不少专家、学者也在搞研究课题、搞创造性劳动,大气候也适合谈一谈。加之我的年龄也大了,不能把自己的观点带入天国。
二、初次认识钱学森
我认识钱学森是上一世纪五、六十年代的事。五八年,我在北京大学的大饭厅,听了钱先生的报告,或者说是听大课,掌声雷动。他讲课的特点是一个接一个的故事,在言谈笑语中把重要内容讲完,时间很快过去而学生一点也不累。但作为学生的我一直在思考,因此只记住他的一段话,他说他在中国时是学习交通大学的火车头专业,而现在只能走在铁道上告诉孙子:“这就是火车头了。”
当时三年级十九岁的我暗暗地思考什么呢?他曾经是交通大学的学生,而我现在是北京大学的学生,我显然比他在考大学时入学分高不少,智商不比他低,但是他能做到的我能做到吗?我应当做什么?
这时,他是老师,我是学生;他在台上,我在台下,离得太远。可以说是第一次接触,对钱先生了解很少,只是听说在美国第一颗导弹上天时,他是在场的三位专家之一,他回国很不容易,是到国外讲学时,转了好多国家才回来,并放弃了家庭的一切财产,也放弃了好多宝贵的资料。他回到祖国,我国才有了空气动力学。
三、钱学森从老师变成我的领导
北大临毕业前,系党总支一位委员找我,说要分配我去国防部工作,是国防部挑我去的,去了立即参军,问我愿意不愿意?我说我太高兴了,做梦都想参军,于是上午对我说的话,下午就来了三个解放军,把我的简单行李往解放卡车上一放,反正不离北京,下午就工作了。
刚工作不多久,常听人说钱副院长、钱副院长的(当时他担任研究院副院长,相当于正厅级,后来升为国防科委副主任,相当于正部级了),这是谁啊?后来一问才知道这就是钱学森,我想这一下子好了,我的老师变成我的领导了。
四、动脑子找活干当组长
刚工作时,大家都在干一个个课题,对我而言是丈二和尚模不着头脑,插不上手。但我是刘姥姥到了大观园,看到满院的仪器设备,很新鲜,非常高兴。到处转转,到处问问,这个仪器怎么用?那个设备怎么使?回宿舍凭问的印象记在本子上,以备日后所需。
领导看我们在机密单位没事到处走动不太好,就让我们打杂,打扫卫生、画漫画、上街游行等。我暗暗对两位同事说,老这么着不行,是浪费青春,得找点有意义的活儿干。
在宿舍时,我提出一个常见的普通问题。我说我们这里有酒精灯,是加热化学药品用的,也有煤气喷灯,是把玻璃管烧成试管用的,显而易见煤气喷灯比酒精灯温度高。那么,究竟是酒精本生温度不如煤气,还是不喷气的温度不如喷气的,还是一种综合效应?哪知道,三位同事,三个不同观点,于是我们展开了激烈的辩论。一个说是由于煤气才温度高,酒精是液体是顶不上煤气这种气体的;一个说是由于喷气才温度高,助燃材料多才烧完全,不喷气是顶不上喷气的;一个说是综合效应才温度高,煤气喷灯大概是要比酒精喷灯温度高的,不然为啥喷灯用煤气?后来实践证明,三个人原来说的都不对,酒精喷灯温度比煤气喷灯温度要高许多。所以说“实践出真知”是绝对真理。当时我说,咱们辩来辩去没有结果,不如咱们搞一个课题,就叫酒精升温课题报上去,就咱们三个人,因为一则我们三个人都有兴趣,都要证实自己的观点,二则咱们正巧没事干,此时大家都同意。几经跑腿,我终于说服了领导,挤进了这一个课题。
领导说咱们要选个组长,于是我说刘先生是团员,咱们俩不是,让刘当组长吧,政治挂帅嘛。另一位李同志说,刘是中山大学的,他本人是吉林大学的,而我是北京大学的,该我是组长(当时北京大学的大学生入党入团极难,后来,我入部队不久就入团了,别的学校不太困难)。再说课题是我提的,他俩都选我,于是我就当组长了。
咱们这个课题,在支队(后来叫研究所)、分队(后来叫研究室)、工程组(管几个课题组)都排在最后一个,因为搞课题的三个人都是师出无名的刚从大学毕业的年青娃娃,该课题事先也没有经过专家认证,更没有经过各级领导的早期同意。哪知道,上报到钱先生了解之后,每周再忙,他都要到我组来一次。
五、正面面对钱学森
部队有部队的规矩,工作时必须穿军装,不用说我们这些毛头小伙子,就是经常来了解情况的肩章上顶着国徽的老元帅们,也是着装十分整齐的。只有军民两栖的专家钱先生在夏天来到时上身穿白色短袖衬衫,下身穿齐膝浅灰西装短裤,微微的秀顶,手拿一把芭蕉扇(当时无空调,也少有电风扇),颇有点诸葛亮的习惯(诸葛亮是烘火、煽扇子、看书)。
钱先生每次来,总是仔细问我如何考虑的(现在称为创造性思维),如何试验的(也就是思维后的实践检验),我于是一一回答,他并要我们进行现场表演。想来,在钱先生的心目中,这个课题排在了我们这个研究所的第一个,来时不要任何的各级中间领导陪同,也不去经过各级中间领导,直接来找我,直接给他汇报。由于事先不知道他何时来,一来我就叫上两位同行,拉架子表演。钱先生非常和蔼,见到他一点儿也不害怕,只是非常亲切。
当然,后来我想到了,这就是用酒精作燃料的液体火箭火焰喷口技术试验,因为当时钱先生的精力没有考虑到这么细,是一种填补空白,正巧我们的闹着玩儿的课题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。
虽然中间的各级领导对我们的试验不太感兴趣,但有钱学森这样的大科学家的感兴趣,这本身就是对我们的极大的鼓舞。于是我们的兴趣很大,一直认真地进行着研究。研究的结果大大地出乎我们的预料。
我们每有一个想法,就由我画草图,刘先生画正式图,李先生去联系玻璃车间加工。当时全国的形势对我们的工作也很有利,因为刘少奇管工业搞了一个工业六十条,具体到玻璃工,每年集中考一次,考上五级工的就可以一下子从二级工跳到五级工,赶超同行十五年。我画的草图是很怪的,玻璃套玻璃,直管弯管螺旋管,非常复杂,越复杂玻璃工越高兴,有时玻璃工弄不懂或加工有困难,就打电话直接找我去。这个玻璃工很有头脑,每烧一个,他另外再烧一个,以后考工时拿来展览,并且考工时现场烧制,工种一下子就上去了。当时只有为数很少的大型空气压缩机,没有可供试验的小型空气压缩机,我们就用皮老虎,一个人在那儿吹,一个人点火并测量,一个人记录。
一百度的玻璃温度计,一下子就爆了(幸而是酒精温度计,要是水银的会很麻烦),八百度的石英温度计,又很快升到头了。换成一千度的镍铬-镍铝温度计,一下子又升到头了,我们一面惊叹一面十分兴奋。又换成一千二百度的铂-铂铑温度计,还是一下子升到头了。当时我们手头的所有测温仪器都超过了量程。后来想办法到石景山钢铁厂(后来叫北京钢铁厂,再后来叫首都钢铁厂)求援,问他们练钢炉炉温是怎么测的?工人老大哥借给我们一个光测高温计,原理是“非接触式测量”,用望远镜加上对比色彩,根据火焰色彩确定实际温度。测出的这个温度大大地超过只有八百多度的煤气喷灯。
六、最高的荣誉感
钱先生为人十分谦逊、和蔼、温存、严格、认真、亲切,他曾对我说我在这一方面(火箭火焰喷口技术)已经超过他了,这是客气话,他是举世闻名的大科学家,我们只是年青娃娃。后来我发现他这句话我只听到过三次(当然他说过绝不止三次,只是我没有听到),都是在创造性工作方面有成绩的人。如果没成绩,不管你职务、职称多高、年龄多大,他不说;如果有成绩的,不管你职务、职称多低,年龄多小,他也说。于是钱先生对创造的热心与关心却使我久久地不能忘怀,当时没有物质奖,我却认为这是最高的荣誉。
七、谁好用谁的,绝不全盘照搬
后来我们不管学习或是工作,不唯上,不唯古,哪种方法最好就用哪种,就是源于钱先生的思想。现在各国军事专家们惊叹中国军工的飞速发展,应该与聂总(聂荣臻元帅,时任国防科委主任)及钱先生的思想以及一代代的“火箭”人、“核弹人”、“电子人”的努力有关。不管是中外任何产品,谁好用谁的,用时绝不全盘照搬,即便在研制、生产过程中,也是谁的工艺好用谁的,如果同样的工艺,尽量用国产的,同时有机地消化任何国外产品,使它尽快国产化。这就叫“取其精华,去其糟粕”,“自力更生,立足国内”。现在我国的军事产品,已经超过美、俄,已经使一直封锁我国的美军司令感到害怕,就是这种思想用于实践的成果。
八、我对教育的观点:传承性与创造性相结合
现在大家正对我国的教育方式十分关心,钱先生讲中国没有一所创造性大学。有不少人拿中国式教育与欧美式教育比,认为中国式是以传承性为主的,欧美式是以创造性为主的,应该摒弃传承性,开拓创造性。也有人认为,还是“古”好,因为是中华五千年文明;或者说,搞创造性大学时机未曾到,因为我们的经济是以劳动密集型企业为主的。
我个人认为,还是中西结合,土洋结合好。首先不要丢弃五千年的文明与古国文化,不要“学了计算机,不会数学题;学了英日文,不会写中文;学了AutoCAD,不会手绘图”。其次也必须进行创造性思维,特别是当前要更进一步强调创造性思维。对于创造性教育,大、中、小学都应当进行。小学生不应该书包越来越重,当年我的孩子在小学学习时,老师让她一个字抄三十遍,她没有达到,罚她抄五百遍,我当时就对那个老师有意见,孩子抄十遍就记住了,抄五百遍有什么用?这不是在浪费孩子的脑袋瓜子,挫伤孩子的学习积极性?孟母还三迁哩,于是我让孩子转学了。美国人让孩子回答“老虎的习性”于是找书、报、杂志、光盘、录音录象带、上网查询,孩子根据自己的综合判断来回答,这就是培养创造性思维。美国大学博士生导师讲课不搞自圆其说,而是写写画画擦擦,不对的擦掉,最后定型了就是一篇新论文,因为教师学生都以培养创造性思维为习惯,不以不能自圆其说为怪。华罗庚教课每个学期不同内容,教了几年之后,写了一本名著“数论导引”,就是基于几年的讲稿。但美国的教育方法不是什么都好,他们学习的基础不如我们中国札实。总之,不管什么国家,什么民族,只要是好的,就应该学习。古为今用,洋为中用。中华民族是一个很聪明的民族,如果创造性与传承性三七开或对半开,创造出的成果就会了不起。要不怎么不少人在中国打了基础之后,到外国就能创造,而且比外国人强了?遗憾的是目前我国还有不少学校,全部时间给了传承性,不给创造性思维留一点余地。要全民更新观念,列宁说过:“千百万人的习惯势力是最可怕的势力”,这个问题不光是换一个教育部长所能解决的。
就拿我们的酒精升温问题为例,中学学习的燃烧三要素,自燃物,助燃物,着火点,在起作用。到大学学的水银温度计、酒精温度计、镍铬-镍铝温度计、铂-铂铑温度计都在起作用。这就是传承性知识的重要性。而创造性思维更为重要。现在的思维层次论认为,逻辑思维是最低层的基础;辩证思维是第二层楼,比如微积分;创造性思维是最高层次。没有基础,就是空中楼阁,但满足于基础就不能发展,因此都很重要。
九、创造性思维无处不在,无人不可想,需要激发
钱先生在世时,不断启发人们的创造性思维,实际上人人都可有创造性思维,只是在于是不是被激发出来。我在国防科委系统当课题组长,搞了五个课题,全是填补国家空白的,其中,锗台式晶体管,立了集体三等功,用于东方红卫星,歼击机炮瞄雷达与高度表,水雷引信;硅场效应晶体管是目前集成电路的主要器件,濳艇控制;砷化镓场效应晶体管,用于卫星地面接受站,更是我们全组在全国科技大会,得到国家科学技术进步一等奖的。
我一直以钱先生的思想及工作方法作指导,不敢松懈。回镇江后,在镇江市创造发明协会,周道生副教授与我,办了三期各工厂工程师以上人员的创造性思维学习培训班,周搞了几个小专利,我着重讲团队式的大创造,学员们学习都很踊跃。后来我的讲稿写成了一本书,叫《创造发明学》。我写书时也想到钱学森,要末不写,要写一定要有自己的独创。在这一本书中第一次提出,“创造学是一门形成层性学科”。并在《创造与发明》、《中国科学教育》等杂志,阐明这种论点。创造学源于欧美日,他们只有交叉性学科、综合性学科、综合性交叉性学科三种说法,中国矿业大学的庄寿康老师,打破常规,提出创造学是横断性学科,意思是用一个与地平行的平面,把各个山头切一刀,山头与平面交界处就是创造学,这个理论进一步说明任何学科都可以创造。我进一步研究后,感到还不够,不能把创造性思维与其他思维等同,它是最高级思维,因此提出“创造学是一门形成层性学科”,因为植物的形成层最有活力。周道生现在到广州,仍在广东省宣讲团宣讲创造学,他也写了一本书,叫《实用创造学》。
十、应该怎么理解创业
后来我到硅湖学院讲课,学院董事长、美藉华侨的建筑学博士梁顺才,让我讲《创业概论》,当时全国可找到两本有关创业的书,一本是复旦大学的《创业学》,是国外书的翻译本,又大又厚而不太合高职教学。一本是清华大学的《创业管理》,基本上是管理学内容。两本书都没有创业理论。由于没有适合的书,我从英、法、德、日的文献中找资料,并自己建立了创业理论,写了一本《创业概论》。根据国内外的创业家创业文化,提出、总结、归纳了四类十六种创业理论。一般人理解创业就是开店做生意,或是开工厂做产品。不仅如此,不是简单地做别人做过的生意,或者简单地开别人开过的工厂,而是把创造性思维融会贯通到你的企业之中。创业、创新、创意、创造,关键还是一个“创”字,它的意思是,主体通过客体构造一个具有社会效益的前所未有的事物来,这里的关键词是“前所未有”。
我的九九级学生李霞,毕业后到昆山捷安特工厂工作,老板要求她不断地有创新,她回校说,她学习的课程中,最有用的是我教的“创业创新基础”,我这一门课被评为硅湖学院十大精品课第一名。要不捷安特的车子人人欢迎,他们是人人在厂内搞革新,是启发创造性思维的结果。
过去的学者、专家,把恩格斯的“劳动创造了人”,认为最关键的词是“劳动”,这个观点不对,如果猿只是劳动,永远是猿,而不会是人。笔者认为最关键的词是“创造”。只有在劳动中创造,猿才会成为人,只有在劳动中创造,人类历史才会向前发展。
十一、希望镇江越搞越好
如果人人都学习钱学森这种思想,几百万镇江人的创造力都发挥出来,“后发先至”很快就会实现,我是个老镇江,世代镇江人,就希望镇江越搞越好;如果十三亿中国人的创造力都发挥出来,中国将步入一个历史上最辉煌的时期。
(作者系民盟成员,江苏大学退休副教授,第八届镇江市政协委员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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